此为秦汉间儒道两家论内心修养工夫之共同相似处，正犹孟庄同时，其言内心修养工夫，亦复有许多共同相似处也。

后起之道家义，皆从《淮南》此等处来，不可不深切注意也。今综观上引《淮南》此文，有当特别指出者两端：一为精神二字之连用，二为精神成为天地间之一种先有是也。

此问明何由出，人心之明，乃出乎人心之有神，人心之至明至灵者，是即人心之神也。若必于道家书中另求一字释此庄子之真君，则惟有神字足以当之。此文以思念存想畏惧为精神，后世言精神，多与充之此义近。故知此处神字，仍指人之心知言，显然为承袭《庄子》内篇七篇义而来，与《老子》书无涉。《白虎通•天地》篇有云： 始起之天，先有太初，后有太始。

荀子著书稍后于老子，其书多已杂采老子用语，然即就其主心知不主神明之一端言，则确然可见其犹守儒家榘矱矣。下及宋儒，特喜此四语，称为尧舜传心十六字诀。可见用心能危，亦为孟子所赞许。

二、《庄子》内篇言神字义 根据上述，阐释精字，而已连带涉及于神字。又曰： 以本为精，以物为粗。在庄周老聃，均不谓神生万物。今试总述上引之要旨，则大体不越三端。

彼且何肯以物为事？ 所谓择日而登假，登假即登遐，是即为神人矣。淮南必以天地分言，此殆受易家思想之影响。

心不在物，故物亦莫能加之以伤害。凡《庄子》外杂篇言精字，言神字，乃及精神二字连用为一名词者，本文已一一为之分疏。累三而不坠，则失者十一。凡治先秦杂说者，必一一明其辞语来源，而会通以说之，此亦治先秦思想一要术也。

此之谓神人，即真人矣。引神明而外之，谓神明在于自然界，先人生而有，庄老原义，非有此也。又曰： 精神澹然无极，不与物散，而天下自服。故道经曰：人心之危，道心之微。

有精然后有物，物生始有情，由是而始有神。海上之人，有好蜻者，每居海上，从蜻游。

而此文精神圣人之心一语，乃更为此后晚明儒家所乐道。故庄子虽言虚不言敬，言精不言诚，而要其渊旨，则亦远承孔门而来。

此亦神知连文互举，神即知也。《达生》云： 弃事则形不劳，遗生则精不亏。人心能外于此诸见，乃始能见独。后世神仙思想，皆从庄子此等意见来。神者伸也，申复无已，终而复始。王念孙曰： 舜身行人事，而处以专壹，且时加戒惧之心，所谓危之也。

既有致此变化之理可求，则变化不得谓之自然矣。微风过之，湛浊动乎下，清明乱乎上，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。

凡后世言精神字，其义显近《淮南》《论衡》，而与老庄远歧。彼曰其数然，又曰理微妙。

如此则自然不见有所谓外物之害己。人用神气生，其死复归神气。

《老子》书始言及气之精。然孟子曰：志一则动气，气一则动志，则气定可使神定，神定亦可使气定。《心术》篇亦云： 世人之所职者精也。故谓其不失老庄原义也。

惟有神知则能不止乎物。此又以精神分属阴阳，言易者，必先阴而后阳，故言精神，亦必先精而后神。

故可谓精神二字使用之歧义，实生起于道家之内部也。而将此神明二字，连文比说，其事尤晚出于庄老，而始见于《庄子》之杂篇。

神明茂，故能体冲和以通无。然此文上言天和将至，是亦可谓天地间纯和之气，神明之精，将来入汝心，则此亦引而外之也。

盖庄子之所谓神人者，如内篇《养生主》外篇《达生》，上之所称引，实皆本于求为养生之道，故庄子之言神人，其实亦为能养生而得道者言也。此亦是儒道疆界一分别所在也。凡《庄子》内篇之所言，大率皆属此等境界，则皆究竟法门也。在庄周之意，何以能使其心虚而待物？则必先能外忘万物而后可。

高诱注： 二神，阴阳之神也。则儒书之用齐字，岂不正犹庄周书中之用精字乎？ 《诗•小宛》：人之齐圣。

大抵《内业》最粹美，《心术》上下次之，而《白心》最下，语多歧杂，不足深究。《荀子•赋》篇有云： 血气之精也，志意之荣也。

吕氏宾客深知儒道两家在此之相通，故乃以诚说精。惟德字义则袭自《老子》。